9
布鲁斯睡醒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他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阿尔弗雷德趁他睡觉的时候抱着他换了房间。
几分钟后，睡前的事情纷涌而至，他猛地坐了起来。
他已经三十三岁了，哇哦。
还有四个儿子。
等等，我貌似还没问我的妻子是谁。
布鲁斯望着窗外天色渐沉的天空，发起呆来。
她会有和母亲一样的黑发吗？像她一样的蓝眼睛和灿烂的笑容。天呐他还从未想过未来的结婚对象却被告知已经成为了四个孩子的父亲，这倒是符合他希望有个大家庭的心里期待，但是四个孩子——
我是个好父亲吗？像我的父亲一样好，虽然他最终离开了我但是还是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希望我能和他一样好。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
“布鲁斯少爷，您起床了吗？”门外传来的是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他答应了一声，快速的跳下了床，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有点大，他不得不把裤脚向上挽起才能避免自己被绊倒在地板上。
当他走下楼的时候，才发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空气里传来的是香草和焦糖香甜的味道，这种味道他很熟悉，人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以及香槟酒被倒在酒杯里的声音。
不。
他快走几步，绕过走廊。
迪克站在桌前正在往一个巨大的蛋糕上插着生日蜡烛，卡尔浮在空中正在把缠在吊灯上的拉花摘下来，达米安一脸不情愿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而他不认识的一个红衣服少年正在往他手里塞上一杯橙汁。
他好像被钉在原地，一步也走不了。
大家似乎注意到了他，迪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我们觉得该给你个生日派对，毕竟九岁也是很重要的不是吗？”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像只在森林里轻巧的跃起的麋鹿。
“不。”他轻轻说。
有某种东西将他慑住了，让他四肢僵硬，心脏在胸膛里沉重的敲打着。
那种感觉又来了，房间的走廊似乎在他眼前被加长了一样无限延伸出去，这栋房子变成了一汪池水，那些阴影笼罩了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红衣服的男孩最先发现了他的不对，他直起身体，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
他不该这样的，每个人都那么期待的望着他，他应该高兴的。
可是他做不到，迪克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他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猛地把他的手甩开，他看到了迪克惊异的表情，他感到很抱歉，可是他控制不了。
于是他转身跑了起来，他应该消失，这些人明显是爱着他的，而他让他们失望了。
他不能留在那里继续伤害他们。
绝望的恐惧充斥着他的脑海，他听到身后响起的风声，然后他被一个人抱住了。
“布鲁斯你——”
“——不！放开我！”他为自己的声调感到抱歉。
卡尔如同被电了一般松开了手。
他慌不择路，又对自己怒气冲天，等他稍微冷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爬到了韦恩大宅的房顶。
天边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白色的月光朦胧的将周围的云彩胧上一层光晕，让夜空中其他行星都黯淡无光，夜风吹的树桠沙沙作响，他抱着膝盖，粗暴的擦了下被吹的冰冷的眼泪。
他知道后面有人在看着他，他无声无息却挡住了身后吹来的风。
“对不起。”声音小到他自己都听不清。
“没什么可抱歉的。”那个人飞到了他身边，坐在了他的右边。
一个红色的斗篷披在了他身上，就像那天在战场上一样。
他拽住了斗篷的边缘，把自己包裹了起来，现在他感觉有点冷了。
“我不想这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他艰难的说，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无力。
卡尔看了他一会，然后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我该料到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布鲁斯抬起了头，“长大的我从来不过生日？”
“你甚至都不许别人提起。”卡尔笑了出来。
布鲁斯感觉忽然间夜风变得温柔了起来。
“长大的我是什么样子？”他问。
卡尔这次的笑容变得很柔和，他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就好像月光倒映在波光滟潋的湖水里。
“固执，暴躁，多疑，从不信任别人。”他望着天空中的某处，就好像他真能看见那些遥远的星体一样，“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又总是拒绝其他人的帮助，就好像一个人能做到所有的事。”
他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拂去玫瑰花瓣上的露水那样轻柔。
“听起来很糟。”布鲁斯说。
“哦，当然，但是是好的那种糟。”卡尔转过身来，把脸朝向布鲁斯，“你值得信任，永远不会让人失望，当所有人都变得不像他们自己的时候，我总是还能相信你。”
布鲁斯的耳朵变得有点红。
“你喜欢他。”
卡尔差点从房顶上摔下去，“不，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次换成他的脸像蒸熟的螃蟹。
“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爱丽老师对她的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一样，还有我听过爸爸那么对妈妈说话。”
卡尔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中不敢抬起来，“哦，我从没想到——”
“所以我也喜欢你吗？我是说，长大的那个我。”
“不不。”卡尔猛地抬起头，“你大概从没意识到这一点，我是说，你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我想你大概很讨厌我，只是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忍受罢了。”
“我想这一定不是真的。”布鲁斯认真的说，“因为我现在很喜欢你。”
“你不了解……一些情况。”卡尔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我想你可能觉得我是个威胁什么的。”
“我这么说过？”
“是啊，还不止一次。”
“那很糟糕。”布鲁斯觉得卡尔的表情有点受伤，“大概人长大了之后就会有某些变化。”
“不，那并不是糟糕。”卡尔忙辩解道，“事实上某些时候你是对的，你总是对的。”
然后他看向了身后的屋檐。
迪克正从那边翻了上来，依然轻巧的像只飞鸟，重力似乎对他毫无作用。
“我想你们谈的大概差不多了，阿尔弗雷德担心布鲁斯会感冒——”他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表情。
“嘿，布鲁斯。”他隔着一段距离，像是想靠近些却又被什么东西阻止了似得，“我很抱歉，是我提议要为你举行生日派对的，我从没想到会这样……”他抱着胳膊，似乎感到有点冷，“提姆提醒过我你从不过生日应该是有某种原因的，但是我执意想这么做。”
布鲁斯给了他一个拥抱，他的个头只到他胸口往下一点，所以当他用尽全力搂住他的腰的时候，迪克的表情就像看到世界末日就在眼前降临了一样。
这让布鲁斯有点犹豫，他小小的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以为我们是家人而你看起来需要这个——”
迪克飞快的把他揽了回来，他半蹲下身，把小孩的身体圈在怀里。
天呐，他现在还是那么小，又那么温暖，谁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变成未来那副又臭又倔的样子的。
可是他又是那么高大，坚不可摧。
10
“你也是我的养子吗？”
提姆差点摔了手中的针管，他看着坐在检查椅上晃着小腿的男孩一脸认真的提问，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声“是”，上帝知道他从来不擅长应付小孩子。
“我需要抽一点血。”他尽量温柔的说，“可能会有点疼，你可以叫出来，但是不要动。”
“好的。”布鲁斯点了点头，“我父亲是医生，我不会动的。”
抽血的过程中他果然没有动，甚至安安静静的看着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到那个冰冷的管子里，就好像那不是他的身体一样。
我在想什么呢，这可是蝙蝠侠！
“我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布鲁斯似乎不准备放过他。
提姆觉得脑门上冒出了虚汗，他有点责怪的想为什么迪克这种必须要代替蝙蝠侠去夜巡——虽然他看起来并不情愿——他才是这里最适合回答这种问题的人。
“你……没有结婚。”提姆觉得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语气来解释这件事。
布鲁斯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为什么？我是说，如果她是你们的母亲，为什么我不娶她？”
提姆把试管放到了检验的机器里，又在电脑里输入一串指令才回答说：“事实上只有达米安才是你的亲生儿子，而且他的母亲和你有些……理念不合。”
“我不喜欢她吗？”
“我觉得并不是，只是有时候只有喜欢是不行的，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布鲁斯大概是依然不是非常明白提姆的意思，他低头思考了一会，用一种若有所悟的语气说：“我大概是个很糟糕的父亲。”
提姆吃惊的从屏幕上抬起了头，“不。”他惊异的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当我拥抱迪克的时候，他看起来像是从来没得到过这个，而父亲对我说，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应该用尽全力的去拥抱他。”
提姆看起来吃了一惊，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直到检查的仪器发出“滴”的提示音，他才惊醒般的猛地站起来去看检查结果。
“不，我想你只是换了种方式去表达你的爱。”他盯着屏幕上的代码，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上面，“你成为了一个非常棒的父亲，你自律、严谨、以身作则，我想就连达米安都知道，你非常的爱我们。”
“哦，我和你说这些干嘛。”他看着孩子迷茫的眼睛，感觉有点后悔。
布鲁斯瞪大了眼睛，大概有点吃惊。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随即布鲁斯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提姆闻声看了过去，然后他震惊的后退了一小步。
“哦，我的天，你还留着这个。”
那是一个破碎的眼罩。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