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没有热视线，没有打斗，甚至连必要的对话都没有。
穿着白色连体服的人坐在孤独堡垒大厅中央用水晶石堆积起的座椅上，布鲁斯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需要仰视才能看到那个低头思考的身影。
没有各种星球上奇形怪状的生物，甚至没有白色的电子机器人做日常维护，如果说曾经的孤独堡垒让布鲁斯觉得冷清，那么现在的这个简直是一片死寂。
座椅中心的人一手支撑着下巴，他低垂着眼睛仿佛在思考，他不眨眼也不呼吸，不对走到大厅里的人有任何反应。
“卡尔·艾尔。”布鲁斯说。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天顶传来的，饱含着共鸣的回答似乎从整个堡垒的各个角落传来，它们一起在这个雪白无暇的空间中集体发声，由于远近距离的原因听起来像是一百个人在同时说话。
“我来找你。”布鲁斯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北极的空气似乎穿透了铠甲钻入他每个毛孔里。
“为什么找我？”
布鲁斯被问的卡住了，为什么？
“你……是我的朋友…曾经是。”
卡尔终于把眼睛抬了起来，他用仿佛苍穹深处的一块宝石一样的眼睛看向布鲁斯。
被那样的目光扫过的布鲁斯近乎打了个寒战。
“地球人。”堡垒发出嗡鸣声，“我没有朋友。”
“你是谁？！”布鲁斯嘶声问到。
“你不是呼唤了我的名字？卡尔·艾尔，那就是我。”
蓝色眼睛的外星人露出一个近乎冰冷的笑容，他黑色的卷发调皮的垂在额前，玫瑰红的嘴唇微微向两边弯起，这是个非常人性化的表情，布鲁斯却觉得毛骨悚然，就好像看到一个制作的非常像人类的机器人，他做着人类的表情，可是却无法理解感情是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布鲁斯压住心中的战栗，他努力回望着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这双眼睛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张椅子，一片雪花那样毫无波动。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如果你不帮我的话。”布鲁斯仿佛听到了脑子运转发出的引擎声，“‘他’就会找来。”
提到‘他’，似乎一下子打破了白色制服外星人无情的面具，他非常明显的表达出了厌烦的表情——两根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然后他撇了下嘴，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噪音。
“啧，真麻烦。”他抱怨道。“喏，给你条路。”
他随意抬起了手，城堡就像会呼应他的指令一样，在那个方向的墙壁上立刻开了一个蓝色的通道口。
“去烦那个家伙。”他摆了摆手，就像赶走令人讨厌的虫子一样。
布鲁斯却没有动。
“‘他’到底是谁？你们有多少人？”
卡尔·艾尔则失去了回答问题的兴趣，他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
“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出现的问题，人类。”他说，声音冷得像外面下的那些雪花，“这不是我的世界。”
5
布鲁斯钻过那个蓝色的通道，像是刚从冰箱的冷冻柜里爬出来，他抬头环顾这个新地点。
薄云笼罩着碧色如洗的天空，金黄色麦浪像是潮汐一样被风鼓动着一波又一波的滚过来。
不远处的红顶小房子就伫立在这一片金黄色之中。
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斯莫维尔，淳朴的小镇，空气中都飘荡着苹果派的味道。
有那么几次他驱车来到这里，只因为小镇男孩不遗余力的邀请或者是苹果派香甜的诱惑，玛莎穿着粉红色的格子围裙端上新鲜冒着热气的派和现烤的玉米饼。
他闭了下眼睛想要甩脱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像是未经允许就闯进大门的访客，他需要保持门窗紧闭，才能把自己从那些昔日的浮光掠影中拯救出来。
他打开那所小房子的前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挂着照片的走廊一尘不染，白色蕾丝花边的门帘在他身边卷动。
就好像这所房子的主人刚刚离开，去参加一个“最丑陋南瓜大赛”一样，而钥匙被摆在门口的小茶几上，体现了这里毫无防备又热情过度的风土人情。
他看向二楼，有微弱的光从那上面投射了下来，小镇男孩的房间在二楼，曾经有那么几次他们避开玛莎和乔纳森，像两个热恋中的青少年那样因为某些隐秘的事情而兴奋不已，克拉克的那张小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侦探心里对于两位长辈装作毫不知情的事情心知肚明，只有淳朴的小镇男孩才会在晚餐的奶油汤面前涨红了脸。
后来呢？哦，后来他们压塌了床，一切的走向像是个周六午后播出的爱情轻喜剧，充斥着陈腔滥调的温情、爱、理解和关怀，两个南辕北辙的人因为某些共同的原因走在了一起，然后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没有的东西。
他走上二楼，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房门。
记忆中的房间不见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出现在他的脚底，如若这不是梦境之中，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此种情况。
好吧，布鲁斯，你总是有应对这种方案的对策。
他拿出腰上准备好的套索，把绳子固定在门的另一边，然后他最后一次凝望着深渊底部隐隐的绿色光芒。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回望着你。
6
老实说他没想到会看到这个。
一座氪石做成的牢房，绿幽幽的栅栏把中间的人围在中央，他把脸埋在膝盖里，身上还穿着牛仔裤和格子衬衫。
“克拉克？”布鲁斯来到牢房旁边，急切的说，“谁把你关在这里？”
牢房中的囚徒的脑袋微微晃了晃，却依然没有抬起头。
“布鲁斯，你能相信吗？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了。”他低声说，“这次听起来好像就在耳边一样。”
“克拉克·肯特！把你的脑袋抬起来！”布鲁斯用左手拍了下氪石栅栏，发出“砰”的一声，克拉克的脑袋像是个突然被填满空气的气球一样弹了起来。
“布鲁斯？！真的是你吗？还是我在做梦——”
“我也希望你是在做梦。”布鲁斯看着囚徒乱七八糟的黑色卷发下碧蓝如洗的眼睛，像是堪萨斯玉米田上无垠的天空，这是克拉克·肯特的眼睛，他不会认错。
他总是觉得那样的眼神太过于理想主义和天真，直到后来他才明白，有那样的力量，的确支撑的起他脆弱的梦想。
——或者摧毁它。
“是谁把你关在这里？是‘他’吗？”
“不，不是。”克拉克把手放在脑袋两侧，深深地插进脑后凌乱的卷发里。
地面发出了一次小小的震颤，布鲁斯熟悉这种震颤，在大都会废墟中这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天启星机器人。
“他们来了。”布鲁斯看着头顶化成一小块白光的洞口，“你有任何办法停止这种状况吗？让自己出来？或者让我进去？”
克拉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布鲁斯，这有可能又是一个幻觉——”
“那就出来让我揍你一顿！”布鲁斯近乎咆哮道，“让你感受下幻觉有多真实！！”
克拉克的眼睛瞪大了，看起来是被吓到了一样直勾勾的看着他，布鲁斯被不断频繁的震动搞得心烦意乱，一个受惊吓的克拉克·肯特绝不应该在计划之内，他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看起来像是牙疼一样的笑容，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
“你看克拉克，只在里面看是不行的。”他摘掉一只手套，把手从栏杆的缝隙中伸了进去，“握住我的手。”
克拉克犹豫的看了那只手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又或者他已经被过于真实的幻觉搞晕了。
“该死，这里是你的脑子！克拉克握住我的手！”好吧，也许阿尔弗雷德说得对，他该学一下如何管理自己的情绪了。
肯特哆嗦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没戴手套的手。
然后他猛地坐直了身体，“你是真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判断标准——”布鲁斯眨了眨眼，“但是没错，我是真的。”
他听到头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那些长着尖足的机器人已经发现了这个洞口。
克拉克似乎还沉浸在那种震撼之中，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有什么火花自那后面苏醒了一样，布鲁斯已经开始咬着牙去掏剩下的蝙蝠标，他绝望的看了眼周围仿佛毫无起伏的墙壁，意识到地形能带给自己的优势几乎为零。
他想抽出手臂回头应战，第一只机器已经从它摔碎的其他兄弟身上爬了起来，头顶的探头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可是他却没能把手成功的抽回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克拉克！现在松手！”
他对于这个脑子有一大半似乎还在外天空的肯特感到了绝望。
“不。”蓝眼睛的小镇男孩轻声说，他看了看那些蜂拥而来的天启星科技，眨了眨眼，然后“轰隆”一声，一面黑色的墙壁封闭了唯一的入口。
现在这里彻底变成了一个四方形的封闭空间，唯一的光源只是氪石牢笼发出的幽幽绿光。
“很好。”蝙蝠侠目瞪口呆。
7
“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呆在这的？”
“我记不清……”克拉克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半晌后又迷茫的摇了摇头，“好像很久了，这里没有时间概念。”
布鲁斯坐在旁边的地面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布鲁斯？”
“你对于我，还记得多少？”
“我和你在一起。”他笑了起来，“我们回家见了玛莎，她吓了一跳。”
布鲁斯坐在那里，真切的感觉到心脏抽动起来，他低着头望着地面。
“最后一件事呢？”
“达克赛德入侵，我记得你死了。”
布鲁斯知道事件后来的发展。
他从远古回归的时候，超人已经和路易斯·莱恩结婚并且有了孩子，他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当超人让他去当孩子的教父的时候，他表现出了真挚的祝福和发自内心的喜悦。
然后是小丑，恐惧毒气，毁灭日以及核弹。
有时候他会想这一切是不是他的错，如果他当初像个普通的被无情抛弃的前任情人一样，喝的酩酊大醉然后跑到人家新婚之家大哭大闹不依不饶，或者是在每一次醉酒之后抱起电话哭着痛诉衷肠喋喋不休，是否这一切到最后都不会发生？是否迪克、琼恩、奥利和黛娜都还会活得好好的，只有在每次核算战损数字的时候，才能让他偶尔头疼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那就是你待在这里的原因？”
“我不知道布鲁斯，我不知道。”克拉克瞪着自己的手说道，“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是自愿呆在这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布鲁斯把最后一个词吞了回去，一个人如果有自由出入牢笼的权利，那么他当然是自愿的。
绿色的氪石牢笼消失了，现在这里的空间货真价实的漆黑一片。
布鲁斯掏出了口袋里的荧光棒，点亮了这一小片空间，蓝色的光芒晃得克拉克的脸显得有点诡异。
“那么。”布鲁斯盯着他，开始觉得也许一个非专业人士来做这种工作大概是个错误，“我假设你知道那些机器人是从哪来的。”
“当然，只能是‘他’。”克拉克微笑了下，口气像是在说秋天的麦子。
TBC
